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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指甲草

2024-09-25 11:24 来源:贴说网 点击:

指甲草

指甲草又叫指甲花。

指甲花在整个河南都很普遍,没见它的英文“HENNA”就和“河南”两字的汉语拼音几乎一模一样吗,只是最尾的“N”和“A”换了一个次序。

老家人为啥把明明是花的指甲花叫成指甲草无从考证,反正约定俗成,都这么叫,比如说“来,坐这里,给你包个指甲草。”

前几天和妻在公园里散步,偶尔在公园一角发现了有三种颜色的指甲草。妻很诧异,她说指甲花她小时候也见过,红指甲她小时候也包过,只是真的没见过这么多颜色的。

我在那几株指甲草面前停留了一会儿。发现有浅粉的,深粉的和大红的,真的难得集齐这三种。因为在老家,在我小时候,这三种颜色的指甲草奶奶和母亲都有种过,位置就在猪圈北边和邻居红伟家的土房间隔的那一长溜空地上。还有一种白色,全庄只有七大娘家里种的有,奶奶不许种白色的,说开的花不吉利,怪败兴的。

不同的颜色的花染出来的颜色肯定不一样。大红的奶奶最喜欢,说是像国旗的颜色,是老人家的一种朴实爱国主义情怀吧。妈妈喜欢啥颜色不知道,那时候孩子多,地里的活重,整天风风火火忙完地里忙家里,有时候难得闲下来也会给姐姐们或小妹包包指甲,但她自己好像不包。

二姐,小妹和我的指甲圆而阔,像妈的,大姐和三姐则随奶奶和父亲的,指甲细长而中间鼓起,像瓦楞一样的竹指甲。巧的是,妻的指甲也是这种竹指甲。后来看书上说的“纤纤玉指”,便无端地觉得就是这种竹指甲才配。

用红的或粉色的花包指甲没啥技术含量。最难上色的是白色的,要连续包四五次才能成功,但一旦成功就非常的晶莹透亮,美轮美奂,好看得不可描述。

姐姐们的每一次用白色指甲草包指甲成功,都伴随着我的极大付出。因为白色的指甲草只有七大娘家里有,七大娘打小就特别喜欢我,全庄的姑娘自家的指甲草包烦了,都想用白色指甲草,都得去找她借,我们家的这个重任理所当然地就交给我了。

记忆中七大娘家的那棵指甲草长得特别高大,下面是粗硕的粉红色的根,往上是层层叠叠的狭长的墨绿色叶子,每一个叶子与枝干间都是白色的花,远看密密麻麻的无数的白花。所以她家栽的是“一棵”,而别人家的只能算是“一株”。

七大娘长得啥样记不清楚了,虽然跑她家那么多趟,我多是怯怯地没抬眼看过她。七大娘远远望着我来了就迎上来,她说话极快,竹板切葱似的:

“你这小HIAO(辉县方言,小伙子的意思),又来给那个姐要了,爱青?爱莲?爱荣?谁想包谁没长腿?谁想包谁自己来!”

我怯怯地做错事般站着,不说话,也不走,七大娘叹口气,回身摘了一小把给我……

下次,下下次,去要的还是我。

姐姐们的一次成功,就意味着我五次的厚脸皮。当她们终于成功了,就会高高举了手在母亲面前炫耀,母亲多是淡淡地说:“去一边儿去!有啥意井(辉县方言,炫耀之意),咱家的那些颜色都不够用?”

包指甲草很简单,摘了花,把一个旧碗翻过来,用捣蒜的杵就着碗底的圆形凹陷处,不轻不重地匀着劲慢慢捣成糊状,糊在指甲上,然后从鸡窝或猪圈的扁豆架上摘几片扁豆叶,小心翼翼地包好,最后用白线认真捆扎牢,这就算完成了。不过完全上色要到第二天早上,这期间连晚上翻身都要小心不能碰了手,不然中途扁豆叶一脱,那就前功尽弃了。

随便说一下,摘扁豆叶也是我屁颠屁颠的专属任务。但摘花就免了,姐姐们怕我毛手毛脚,把花枝弄折了。

如果你认为指甲草只能包手指甲,那就大错特错了,指甲草不光能包手指头,也能包脚指头。姐姐们高峰期时十个手指甲,十个脚指甲都包成不同的颜色,光彩夺目,想必颇有成就感吧。

因为我就只包过大么(辉县方言大拇之意)脚指头,所以只能想象一下。

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。男孩儿么,就要上树够枣,下河摸鱼,提弹弓打鸟,满村庄地疯跑。我隐隐约约觉得包指甲草是女孩子的游戏。但姐姐们把自己的手脚都包完了,把听话的小妹的手脚也包完了,她们就恶作剧地把目光转向我

“来,坐这儿,给你包个指甲草。”

我刚想反抗或是逃跑,就被硬生生按在小板凳上了,我的抗议无效,就乱摇乱摆让她们包不成。怕她们真恼了,以后不和我玩,我就搞条件:

“只能包一个啊,就大么脚指头”

姐姐们欣然同意,驾轻就熟地给我包好就高高兴兴出去玩了,撇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。

母亲在院里忙,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没出去。

“咋今天这么老实,没去外面跑?”

“包指甲草哪!”我愁眉苦脸地说。

等她们玩了一大圈回来。我连忙问“好了么?”

“不-好-!再坐会儿!”她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完就又跑出去了。

后来看西游记里唐僧和妖怪比赛打坐参禅,我觉得估计和我包指甲草的心情差不多吧。有时候我就那样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打瞌睡,还是不允许进屋睡觉,估计怕我睡的早尿床吧。

今年大姐整整六十了,她给一个多月的小孙女讲故事,不知道会不会讲到指甲草。

二姐三姐和小妹午夜梦回,不知道会不会想起曾经包过的红指甲。

母亲后来也种过指甲草,姐姐们和小妹也有去采了包过,但完全没了童年的那种热闹,那种欢喜了。

“愿随夫子天坛上

闲与仙人扫落花”

大娘,二大娘,七大娘,八大娘都先后老去,在天堂,是不是有无数参天的指甲花树,满地落英缤纷,白如雪,粉似霞。而父亲,就是在那里的扫花人吧……

(刘保国 2022年9月23日完稿于郑州)